【俄烏戰爭.波蘭直擊】難民專訪|兩姊妹被逼逃離烏克蘭 從此與家人分開 曾為未來入讀藝術學校 17歲Pavlina:我思故我在

第一次碰到她們是在波蘭東站,熙來攘往中兩人的身影落寞得顯眼,沒有家人陪伴,也沒有太多的行李,一個背囊和一個膠袋,裝着的物資應該是沿途義工給予的。雖然聽到來自臺灣的攀談,頓時喜悅寫滿面容,但依然掩不住徬徨的眼神,是長途跋涉後手機已耗盡電力,也是沒有護照隨身的無助。她們說想去加拿大,那裏雖有親戚,但她們沒有聯絡。

不到幾句,車站的義工便領着兩人離開,原以為言盡最好於此,她們繼續渡流浪旅程。晚上完成難民營的採訪,在入口處熟悉的兩個身影又在眼前,躊躇不定、滿臉疑惑地聽着西班牙的義工勸說下一站的目的地。


細問才知道兩人是相依為命的姊妹,20 歲的 Lilia 和 17 歲的 Pavlina 剛由利維夫(Lviv)南邊一個小鎮的藝術寄宿學校逃來,清晨 3 點才到埗華沙。記者留意到她們沒家人陪伴在側,Lilia 說最後一次見到父母,就是離開烏克蘭前的一刻。

Pavlina 翻開着自己的記事本。(胡戩 攝)

許多烏克蘭人對戰爭都沒有想像,入世未深的兩人當然也不會有過。但當暗黑中的午夜警報響起,兩人不單被嚇醒,也被提醒未想像過的已經發生,剎那間連是否要奪門而逃也不知道,也不知能逃到哪裏。

逃難需經長途跋涉,長途跋涉需要路錢。家人擔心無了期的流浪,家中捉襟見肘的條件難以支撐漫長的旅程,於是把自由的機會給予兩個女兒。

「還會再見的。」父親如此向兩人說。

再見,也是再見;是久違的團圓,也是長久的分離。

幾日後,兩人選擇回鄉返家再見父母。

回到小鎮,寄宿處的女士也着她們逃命:「可能會被包圍,可能會有空襲,可能路上會有檢查站,趁著出逃的路還在。」即使利維夫已經處於烏克蘭西部,是大部分逃離國家的必經之路,和炮火集中之處相差千里,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她們只能胡作猜想還有什麼突然。

記者訪問當日,俄羅斯第一次對利維夫發動空襲。


Lilia 向記者展示自己的珍藏照片。(胡戩 攝)

Lilia 17 歲時被送到藝術學校就讀,因獨自寄宿了好一段時間,她已經好久沒見過家人。雖然父母認為是兩人已足夠成熟,可以好好照顧自己,但明白事理的 Lilia 知道,家裏是希望女兒能夠學有所成,支撐家中的經濟。所以為照顧第一次離開父母生活的妹妹,並想累積些少工作經驗,她今年甚至暫時休學。從她粗糙厚繭的手掌和妹妹一雙冰嬌玉手對比,說出了對家人的疼愛。

「我很愛我家人,亦對生活充滿夢想,雖然大大小小的生活困難奪去了家人的笑容,但我一直希望自己的辛勞能還他們笑容和喜悅。」或許再過幾年 Pavlina 也畢業了,兩人開始有收入,就算笑容和喜悅不至於一時三刻,起碼這場因戰爭而生的流浪可以多帶上兩人。

但世上沒人能阻擋愛細水長流。

Lilia 的珍藏照片。(胡戩 攝)

人帶不走,就帶走思念。問起兩人行囊之中有什麼最珍貴的隨身,Lilia 飛奔回自己的「家」,那張臨時提供的黑色牀架,從一旁的背包中取出記事簿數本,都珍而重之的夾着不同生命濃度,坦白流露着不同回憶:有和同學的合照,也有自己的快樂時代,每張相片都如數家珍地說出一段虛幻如年,還有難得的一張全家福,找了好久才有母親也定格的一幀,相中的 Pavlina 還在襁褓中。

Pavlina 和 Lilia 兩姊妹逃難後,唯有相依為命。(胡戩 攝)

在 Lilia 訴說着自己的珍藏相片時,Pavlina 一直將自己的記事本,如相中的她一樣緊緊地抱入懷中,直到姐姐半推半勸地着她打開幻彩色的封面,寫滿的秀麗筆跡是讀過的萬卷名言雋語、聽過的鏗鏘真言箴語,都是啟發她人生的字字珠璣。

Pavlina 一直把記事本擁入懷中,直至 Lilia 着她拿出來。(胡戩 攝)

「當這本記事簿不伴我左右時,種種的壓力、伴隨擔憂和傷感蜂擁而至。為什麼我會困在此地,我為了什麼在此生存,我將來的路還剩下什麼。」Pavlina 才是記事簿的襁褓,當被恐懼包圍的時候,只要揭開令人著迷的封面,重溫了過去的自己時,也重拾了一絲的安寧。

Pavlina 無論是樣貌還是說話,都與年齡不相稱。她說自己熱愛閱讀,且飽覽眾類無所不歡,近來尤好讀心理書籍,理解他人的內心,也了解自己的大概。「我思故我在,於我而言,時刻透過思考提醒自己存在、反省自己渴求、了解自己為着什麼追趕十分重要,而現在是令人迷失的時候,一切就更加重要。」

Pavlina 向記者展示自己的記事本內容。(胡戩 攝)

波蘭的採訪工作馬不停蹄,只能擠出通勤的十數分鐘斷續落筆,走筆至此,屏幕上方彈出是令內心一沉的通知。

兩姊妹已聽從義工的勸說,走到更西的國度。她們連用英文也困難,更遑論懂得西班牙語,大概連西班牙首都是何方也未懂⋯⋯幾小時後她們又傳來相片,在威茲航空(Wizz Air)的航班上,載滿了烏克蘭人,她們帶着不安和焦慮靜待起飛。威茲航空自烏克蘭戰事以來,不斷從周邊國家免費接載難民前往他們的下一目的地。

Lilia 的珍藏照片中,有着兩姊妹的成長經過。(胡戩 攝)

下一目的地可以是花明,下一目的地可以是柳暗。一星期以來在波蘭走訪過大大小小的難民營,見盡過不同情況,命運各異的烏克蘭人:有些前途明確,在歐洲早有預備,一場戰事只是加速他們成為歐洲人;卻也有如 Lilia 和 Pavlina 前途未卜,歐洲曾經對她們而言是何等遙遠。

訪問尾聲,我們互相留下聯絡方法,手中接過她們電話,驚覺有中文輸入法,她們說夢想是去亞洲遊歷。記者略為和應之餘,也透露自己是首次踏足歐洲,怎料得到一句「我們也是」的回覆。對她們而言,烏克蘭從不是歐洲一部分,忽然回想在波蘭入境時,那條非歐盟護照的海關外隊列,排在我身前身後烏克蘭者眾。

Lilia 和 Pavlina 離開波蘭後,前途未卜。(胡戩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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