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編劇及導演羅啟銳 7 月 2 日因突發性心臟病離世，終年 69 歲。他多年來與女友張婉婷合作，拍下多套經典香港電影。2021年 5 月，香港電影資料館舉辦張婉婷、羅啟銳的作品放映會，播放了《秋天的童話》和《玻璃之城》等作品，並設映後座談會。以下是二人在《玻璃之城》座談會中的對談撮要，他們談港大、談九七、談香港，也對這時代的學生留下寄語。
時間倒帶到一九九七年，當時，張婉婷曾寄宿的香港大學「何東夫人紀念堂」正準備關閉重建。「我整個大學生涯，同我最美麗嘅回憶就會從此拆咗喇喎。」這段青春歲月的消失，碰巧遇上了香港主權移交的時間。「（以前）我好理所當然覺得：香港係會成日都喺度⋯⋯驀然回首，九七喇喎，大家都茫然、唔知道前路係點樣。皇后大道中會唔會改咗做人民大道呢？」
這兩件事，成就了《玻璃之城》這套電影的出現，既寫七十年代香港大學學生的愛情故事，也寫九七之時當代大學生的愛情故事，亦是導演兩夫婦對香港這地的愛情故事。
「係我對佢（香港）嘅 tribute。」張婉婷道。
因此，對他倆而言，戲中主角不止於黎明和舒淇飾演的港生和韻文，還包括香港這個城市。「城市喺呢個故仔度，已經係一個好大嘅主角，就算唔係主角都係大配角，去到尾都係去返個城市。」
「我哋充滿住好多好現代化、玻璃幕牆嘅大廈，反映住好多好燦爛嘅影像，但呢啲影像剎那間就會變咗、消失咗……喺佢未變幻之前，我想將呢啲回憶，全部記錄落嚟。」
他倆以半記錄片的手法拍攝《玻璃之城》。主權移交前的晚上，他們一口氣派了五組人到港九各地拍攝香港的實況。一組在山頂拍維港全景；一組在中環拍人群，也拍立法會換班；一組在尖沙咀拍 12 點正的鐘樓；張婉婷的隊伍在灣仔碼頭拍水面的倒影；羅啟銳則帶隊到麗晶酒店頂樓，最近距離拍煙花匯演。
羅啟銳記得，那時全世界的傳媒都聚集在酒店頂樓，要租一個 8 乘 10 米的地方進行拍攝，一晚盛惠五萬大元。
在煙雨濛朧的晚上，煙花如期發放：「一剎那只不過兩、三秒，個煙花已經展現喺你面前，直情喺你面前⋯⋯跟住好快，嗰幾日落過雨，濕氣好重，已經變晒做煙喇，幾乎兩、三秒鐘，煙花就已經冇咗。嗰個感覺係好唏噓。」花火轉眼成煙，張婉婷形容，當時氣氛正正就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這一幕，在羅啟銳的腦海中凝結了：「我特別覺得，人死咗之後可以將啲骨灰放上個天度變煙花，撒落到全世界唔同嘅角落。我覺得好浪漫，我希望我有一日我會咁樣。」
「當佢係璀璨嘅時候，你就盡量捉咗佢啦，盡量將佢定格啦。」張婉婷說：「九七拍呢套戲嘅時候，都唔知道我哋面對嘅係乜嘢。只不過係想將嗰陣時可以拍到嘅冚唪唥紀錄落嚟，然之後串成一個對嗰個時代嘅回憶，但而家睇返起上嚟，係有啲唏噓⋯⋯原來你記住，就起碼喺菲林裡面、電影裡面，佢永遠都會保留落嚟。」
羅啟銳亦對此有同感：「呢套戲畀我嘅啟發之一，真係你想做一樣嘢、希望得到樣嘢，真係要即刻去做、即刻去攞。“Here and now, seize the moment.” 珍惜嗰一刻，即係好似嗰首主題曲咁。」
黎明主唱的電影主題曲《今生不再》，由林夕應張婉婷和羅啟銳的意願填詞：
就趁那歌聲悠揚
玻璃倒影映了今生不再的幻象
天空正掛著今世最亮的月亮
蜚短流長未來將怎麼設想
黎明《今生不再》
「原來當時我哋唔拍嘅話，事後跟住嗰廿年嘅發展，大家唔知道（有何不同）。」
電影除了記錄九七年時香港的光輝和香港人的茫然，也重現了他倆所經歷，七十年代的大學生活。張婉婷形容，那時大學玩新生比現時更要瘋狂，「嗰陣時冇記者嚟採訪咋嘛」。她記得那時有個習俗，女生住的何東宿舍會將一個銅鑼放在頂樓，附近利瑪竇宿舍的「Ricci 佬」就會上去搶。為阻止男學生，那年她們用臉盤攻擊，也射熱水，令數名男生跣倒要入院縫針，宿舍內的地板更因濕水而浮起。「舍監喊住話：『你哋都唔係人嚟㗎！』」張婉婷笑說。
那年學生不止玩得瘋狂，也盡力投入學生運動。黎明在戲中就因為參與「保釣運動」被捕，甚至被警察毆打。
來到 2021 年，張婉婷覺得整個社會和學術界似乎都比起她的年代來得保守。面對這個時代，她如此寄語學生：「我覺得你要忠於自己囉，無論個社會點樣保守，或者你覺得唔可以發揮你自己嘅長處⋯⋯你一定要喺心裡面知道你自己係咩人，如果你唔係想出嚟搵食嘅人，你係想追求理想嘅人，你一定唔可以隨波逐流去跟住周圍啲人……你真係忠於呢樣嘢嘅，就去囉。」
羅啟銳亦再度叫學生們不應再等待，想做就做：「因為真係聽日就唔知道發生咩事，我而家每日睇報紙新聞，聽電視新聞，我都唔知點解發生咁多奇怪嘅嘢，但都係發生緊㗎喎。所以趁佢未發展到你完全控制唔到，完全意料之外嘅情況之前，你就要開始行第一步⋯⋯by all means go ahead，向前行啦，唔緊要㗎。向前走，終於係會搵到條新嘅路出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