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紅歌未遍響 記眾聲謳翱翔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
,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毛詩序》

筆者多次撰寫文字賞析歌曲(通常一文談兩曲),以表情動於中,補償言之不足,同時發現坊間傳頌的歌詠,很多時候反映民心向背,值得反覆揣摩。

今次賞析的,是《最後的信仰》(《信》)及《小心地滑》。

做鬼容易做人難

前一段日子,歌手林二汶傳出種種是是非非之際,有人重提這首作品,藉此譏諷或控訴林二汶,亦意外地把這首舊作重新帶入公眾視野及YouTube日常演算。筆者刻意避開八卦,只想認識一下這首作品。不聽則已,細聽之後,驚豔非常!

為甚麼我竟然錯過了這首2019年(1)推出的精彩作品?

活在香港,很抱歉,真的「做鬼容易做人難」。愈執著信念,愈愁悶不爽,難怪坊間充斥各款廉價心靈雞湯,供人逃避,例如甚麼做人最緊要開心(如何恆常維持這種精神狀態?吃藥?)、沒有期望所以沒有失望(期望管理還是乾脆把希望砍掉?)……愈來愈少人直接談及信念/信仰、持守信念、為信念付出代價……等等,很懨悶。

沒有信念或信念薄弱的人,連掙扎也不用了。

《最後的信仰》(2)

曲:藍奕邦 詞:林夕 唱:林二汶 原唱,本文連結的是林家謙版本

燈會破滅 心可撕裂 愛難以肢解 冰會酷熱 糖可苦澀 懶跟它變態

對現實 怎麼踩 都不會 扭轉世界 明白血肉會崩壞 骨氣沒法被活埋

來日想打妖怪 先要做人去 首先祝你心理愉快

**抬頭尚有天空 敲不碎 埋頭尚有智慧 思想 他人難偷取 軟弱無力全是 堅忍的證據

靈魂內有信仰 搶不去 這種搶匪也許 比你畏懼 想保無邪之軀 還是必須好好過下去**

可以戰敗 不可收買 信人會失敗 從來未信 犧牲尊嚴 竟可跳出魔界

鬥命長 多出街 怪物來 不必見怪 無論鐵路會崩壞 方向未會被活埋

殘夢歸於烏有 還有這心態 信最後善良留在世界

Repeat **

比較《信》的原初版本,有一段歌詞在林家謙版本中沒有唱出來:

抬頭尚有天空 敲不碎 埋頭尚有智慧 思想 他人難偷取 痛恨無能為力 也沒有不對

只需要 死不去 流淚都必須喝水 信未來 死不去 仍舊有你我戰鬥的生趣

沒有勸人立時勇猛奮進,改變世界,幹一番事業,《信》透過平和的音符,展示非常非常卑微的要求。世界太艱難,血肉之軀會崩壞,戰士會戰敗……怎麼辦?退而求其次,用心堅守靈魂裡那一片領土:一個別人偷不走、移不掉的一點信念/信仰。

多讀一點當代中國史,就知道眼前沒有樂觀的理由。這個大背景下,守住信念,很艱難。微弱的信念,如何抵抗大數據、監控評分系統、並接踵而來的群眾運動?

然而奉上尊嚴、屈膝下拜,就可跳出魔界「做人去」?充其量,只能成為那一隻不用困籠的乖乖的貓而已(3)。

林夕沒有提及某位舉頭三尺見、賞善罰惡的神靈。誰會主持公道,為你為我的信念/信仰留守到「最後」?歌曲不提供答案,信念嗎,唯有相信最後善良留在世界。

放回2019年歌曲面世那天的脈絡,字字領會,句句扎心。

優雅地憤怒詛咒

香港被蹂躪,如何宣洩一腔憤怒?

《信》很儒雅,《小心地滑》(《滑》)一樣盡量保持文雅,同時又毫不客氣地發飆咒罵。民間日常用語「因住收尾果幾年」、「若然未報,時辰未到」,被工整地融入歌詞。曲與詞兩者皆癲,配合得妙不可言。

至於誰人在詛咒誰人,重要嗎?填詞的黃偉文是否如此構想?筆者不理會了。

《小心地滑》(4)

曲:徐浩 詞:黃偉文 唱:MC張天賦

想我善良 良善末日 問為何就到 人間 讚頌公道 但惡霸個個 當街舞蹈

我期待 人沒仇報 天代追討 活得不好 亦都不倒 誓與壞人們 鬥遲才入土

你話變壞更易 保晚節 難道有用 起碼今晚舒泰的入睡 毋懼打風行雷 和行路會滑倒

**全個世界 都有地板 別不小心 望少一眼 若水一灘 分辨到忠奸 為害的 總會有晚踏中 落地像碎蛋 雖會慢 時辰未到的 終有日還 叫好人們明白到 好人們無力撐**

都有業力如大手 在暗中的撐

躲得過隕石 無預兆大病 又能避嗎 如果愛下一代 願報應看中只得你吧

恃行運 來日雷劈 穿越天花 什麼的種 什麽的瓜 自作孽回流 你能攔路嗎

聽父母話 宇宙的報應 從未作罷 不要講我知道 黑共白 人類基本定律 原來是個謊話       

Repeat **

天理亦沒法推翻

像這樣咒你 也自嘆 太毒太怨太兇猛 只盼黑心 可壯膽

善良乏力 才讓撒旦 來臨 狂瀾用愛無力挽

還要笑嗎 請看地板 別不小心 望少一眼 滴水梯間 濕滑洗手間

為害的 總會有晚踏中 落地像碎蛋 

好吃飯 閻王在轉彎 等你面談 你假如仍然未悔 陰謀仍然未散

祝你盡量長壽些 病夠幾千晚

天天望見無恥嘴臉,即使明知詛咒這個動作很阿Q,但總要讓情緒有出口。況且,「有惡報,時就到;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其實也是蟻民「最後的信仰」,警戒我們別同流合污、安心作孽;另一方面守住本份、靜待黎明。

相信上帝,或順應共業,都會對此共鳴。

不講不港 卻仍舊講舊港

昔日明室遺民「八大山人」,署名其書畫,總把八大山人四字潦草直寫,望之難辨究竟寫下「哭之」或「笑之」。部份香港的填詞人,似乎正在步其後塵,有些事不便明言,留待曲筆告之。

由《一起》/《風的形狀》/《係咁先啦》(5)(6),以至《最後的信仰》/《小心地滑》,這些涉及香港人題材的歌謠,歌詞都是一字不提「香港」。談香港,不見香港二字,固然是一種創作上的手段意趣,展示歌詞「放諸四海,皆有其玩味」的能耐,是文字功力的炫耀。另一方面,「不講不港」的內,同亦反了一種噤聲的狀。舊有香港被閹,懷都被誣成戀殖之惡,唯有選擇含沙射影,靠大家心領神會。

筆者承認,上述解讀十分主觀,填詞人有權有理由呼冤,指斥我穿鑿附會。

趁「紅歌、黨頌」還未響遍香港每一角落,學會多欣賞這類曉有趣味別意的歌謠,緊記那種翱翔自由,本來就屬於我們,不是由大人物施捨的。

我就是天天在謳歌,鄙視和斥罵你和你們的

註/延伸閱讀:
(1) 《專訪林二汶:來日想打妖怪,先要做人去》 (端傳媒,16/10/2020)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01016-culture-eman-lam-music/
(2) 《林家謙〈最後的信仰〉(原唱:林二汶) Live @Chill Club》 (YouTube) https://youtu.be/n_VwZ9r28Fk
(3) 《聖公會管浩鳴以主人與貓形容中港關係籲通過政改方案》 (經濟日報,8/6/2015) https://topick.hket.com/article/ 612473/聖公會管浩鳴以主人與貓形容中港關係籲通過政改方案

(4) 《MC 張天賦 – 小心地滑》 (YouTube) https://youtu.be/FlsxLlozYdw
(5) 《如何唱一首香港的歌?》 https://vocus.cc/article/5ebb8554fd897800014dcdaf
(6) 《樂意飄泊或離開舞會?賞析〈風的形狀〉與〈係咁先啦〉》 https://vocus.cc/article/61420429fd89780001d104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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