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歷史】重構地方意識的歷史研習經驗・引領調景嶺學生探索在地身份認同

多年前中學文憑試歷史科曾經引入校本評核,學生可以選擇本地文化承傳為研習項目,我受邀到訪調景嶺一所英文中學,向修讀高中歷史科的學生介紹口述歷史研習的方法。該校以自由的校風聞名,學生很有個性、非常自信,勇於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一踏進課室,其中一名學生便跟我打招呼:「 Hello! Facts cannot be changed (事實不能改變)。」這大概是她的歷史老師的口頭禪吧。

我捉住這句話,補上一句:「 Facts cannot be changed, but meaning can be created! (事實雖然不能改變,但意義可以創造)」學生聽我這樣一說,都沉默不語,等我解畫。我問:「 What is History (何謂歷史)?」另一位同學說:「 His story (他的故事)。」同學都笑了,難得面對陌生人,還能從容自若,保持輕鬆的學習氣氛,這是從自由而來的自信。我說:「是的,但是誰的故事?歷史通常以故事的形式出現,首尾呼應、自圓其說,但這是歷史書寫的成果。歷史故事真的如此理所當然嗎?如果我們可以參與歷史書寫,故事會不一樣嗎?」

這大概超出了同學的認知範圍了,一直以來,歷史就是教科書上的歷史知識,史料研習也離不開歷史課程內容。離開了教科書,同學如何研習歷史?一輪沉默之後,我說:「歷史,希臘字源為「 Historia 」,就是探究的意思。歷史研習作為過程,就是對過去發生的事情進行調查。」我問他們有什麼方法知道我過去兩小時的活動?同學你一言、我一語,說要翻查街頭錄像和我的八達通記錄,甚至要找路人查問我的行踪。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資料,這都是基本的歷史研習技巧。然而,除了外在可見的活動,內心活動又如何重組?故事承載著意義,歷史不只是過去事實的鋪陳,更是關於過去的敘述,其中包含不同人物對事件的理解。

這次到訪學校的目的,主要是提起學生研習社區歷史的興趣,於是我將焦點放到今日的主題:「我們又可以怎樣重組地方的故事?地方故事如何呈現不同的聲音?」之後,我便以台北寶藏巖聚落的歷史為例,說明歷史故事對地方的影響。 1980 年代,台北市政府曾經以違規建築為理由,清拆寶藏巖聚落,但當地居民反對和抗議,後來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介入,到寶藏巖聚落與居民進行訪談,不同文化工作者和組織陸續參與歷史調查及保育工作,最終改變了公眾對寶藏巖的理解,台北市政府亦撤回清拆聚落的決定,這個過程,都記錄在《走過寶藏巖:口述歷史》一書之中。

同學聽得非常投入,然後問我:「老師,這麼說,不發展是否最好的?」

我問:「你說的發展是變化嗎?世事常變!沒有變化,哪有歷史?不過,何謂變?如果別人說你很醜,你整容,這是變;但你活出自我,讓別人學懂欣賞發自內心的美,這不也是變嗎?同樣道理,台北市政府認為竂屋落後殘舊,影響都市形象需要拆卸,這是『發展』;但文化工作者卻透過(口述)歷史研究,重現寶藏巖的歷史文化價值,於是和居民合力將寶藏巖轉變成一個包含文化、宗教、休閒的藝術村和親水公園,這不也是一種發展嗎?事實不可改變,但意義可以創造,就是這個意思。」

我問同學:「你們雖然來自不同地區,但都在調景嶺讀書,但這裡對你有何意義?只是上學的地方嗎?你們想知道這裡的過去嗎?」他們沉默了。我再說:「你們乘搭港鐵,經過商場和天橋,走到學校:放學後,再經過商場,乘港鐵回家。『調景嶺』就是港鐵和商場的代名詞。對嗎?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曾經居住在這個地方的人是怎樣生活的呢?和你們又有何關係?如果你們能夠坐時光機,回到二十年前的調景嶺,你能想像他們的生活是怎樣的嗎?」

下課後,我和同學一起到檔案處尋找調景嶺的文獻,他們看著官員和居民書信的原稿,非常好奇,原來當年的調景嶺居民幾乎與外界隔絕、遺世獨立,胼手胝足沿山開闢道,建立學校、開墾菜園,用四十多年的時間建立自己的家園。調景嶺的舊照片,令他們想起剛剛在課堂上學過的寶藏巖歷史。上世紀九十年代,調景嶺被夷為平地,寶藏巖被保育成藝術村。一位同學在歷史檔案中找到一張 1989 年的調景嶺測繪圖,他立即跟今日的地圖比較、驚訝地說:「原來我們的學校在 1989 年的時候是海中心!」

歷史研習,令本來平面的地方變得立體,生活的地方充滿時間向度。不同時空的人在地方歷史中相遇,學生對地方的轉變產生好奇。滄海為何變為城市?調景嶺居民為何離開?他們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一輪討論之後,我們決定尋找他們的下落,親身聆聽他們的故事。「歷史」,是做出來的。說「故事」之先,讓我們用心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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