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揭疫情下香港監獄黑箱操作 美籍律師 Samuel Bickett:一場人道危機

涉及 2019 年襲警被判囚 4 個半月的美籍銀行律師 Samuel Bickett,今日(27日)發文憶述他今年初在獄中的經歷,揭示疫情下香港監獄的惡劣狀況。無權無勢的在囚者基本需要及權利被削去,食物及藥物供應不穩,親友及領事探訪一律暫停,與外界書信往來幾近斷絕,連福利官探視都被取消,他們長時間被困於監倉裏,叫天不應、叫地不聞。Bickett 形容:「結果是一場人道危機,每個在囚者的生理及心理健康繃緊(The result was a humanitarian crisis that strained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every prisoner)。」

Bickett 在文中提到,期間至少 3 名在囚者死於獄中,3 人均沒有檢測出陽性。其中一人死於囚倉,醫院職員起初不敢接觸屍體,陳屍數小時期間,同房囚友驚恐地擠在牆邊。港府其後發新聞稿,指該名 35 歲在囚人士患有哮喘,並有濫用藥物紀錄,一直需要接受院所醫院治療及跟進。Bickett 在文中表示,不知道其死因,「但他,就如我們所有人,都被鎖於倉內數星期,連基本需要都得不到。」


美籍銀行律師 Samuel Bickett 早前被控於 2019 年在銅鑼灣港鐵站襲擊休班警俞樹生及搶警棍,被裁定襲警罪成,判囚 4 個半月。他服刑近兩個月後,獲准保釋等候上訴。惟今年 2 月 8 日,高等法院駁回他的上訴,他即時再入獄,為餘下的 6 周刑期服刑。Bickett 上月底刑滿出獄,隨即被遣返美國。

Bickett 今次撰文,記他再度服刑的 6 星期,在荔枝角收押所及赤柱監獄的經歷。當時正值港府因應新一波 COVID 疫情收緊防疫措施,過往在香港法律下被視之為基本的在囚者權利均被懲教署迅速剝奪:所有人,無論法律或領事探訪,一律被禁;所有法庭日子取消,意味在囚者無法申請保釋,或經審訊被裁定無罪釋放;在囚者 24 小時被困在監倉,沒有工作、沒有運動、沒有社交、沒有娛樂;如果仍有食物和藥物送到,會在隨機的時間派送;往來在囚者的信件往往送不到收件人手裏,部份信件最終寄到收件人處,但寄信與收信相差了 2 至 3 星期;受壓的獄警變得更好鬥,有時甚至更暴力。原意為保障囚權的每日福利官探視亦取消,在囚者因而失去提出投訴的機會。

Bickett 寫道:「我們無權力去阻止官員拒絕我們我基本需要,甚至不能說出那裏發生甚麼事。結果是一場人道危機,每個在囚者的生理及心理健康都繃緊。( We were powerless to stop officials from denying our basic needs, and couldn’t even get the word out about what was happening. The result was a humanitarian crisis that strained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every prisoner.) 」

禁訪客 斷物資

今年 2 月 5 日、Bickett 再度入獄前 5 日,懲教署宣布,因應第 5 波疫情,禁止在囚者探訪。不僅是親友,連律師、領事均不得探訪。Bickett 指,有關禁制的問題,不僅是終斷在囚者對外的聯繫:在懲教署原有政策下,新入獄者收取書籍、洗漱用具、筆記簿、筆,或者其他東西,都要由探訪者交給懲教署職員,不得郵寄進獄中,在囚者亦不能自行購買。因此,限制親友探訪,新入獄者便不會得到該些物資供應。

Bickett 提到,他再次入獄的首兩星期甚具挑戰性,他幾乎不能閱讀、書寫。初期他一度被安排入羈留病房,病房內有一部電視,同房的囚友讓他每日看半小時英文新聞,但在羈留病房外的其他在囚者並無此特權,長時間被鎖於狹小的監倉。在囚者被禁止出倉,不得運動及進行日常活動,包括工作及康樂活動。

「沒有探訪、沒有通話、沒有書信,我們與外界斷絕接觸。我們在一個黑箱之中。(With no visits, no calls, and no letters, we had no contact with the outside world. We were in a black box.)」Bickett 形容。

Bickett 稱,在兩星期後,監獄調整政策,容許家庭成員交物資給在囚者,但實際探望仍被禁止。他收到一些書籍、一枝筆、書寫用紙,但在他 6 周刑期中,他和囚友都沒有接觸過訪客,甚至沒有見到律師及領事人員。在囚者出庭無期,沒有途徑向律師傳達指示。Bickett 提到,在一場醫療危機之際,在囚者非常擔心他們年邁的家人,但無任何辦法了解家人的健康情況。

大概因為美籍及其案的政治情況,Bickett 曾經與美國領事館通過一次電話。Bickett 在文中引述美國領事館人員指,他是在整個懲教系統中,唯一獲得此特權(與外界通電)。

食物供應斷鏈 有時斷糧 肉、奶製品變質

Bickett 憶述,在 2 月中某個早上,他與囚友起牀後預備用早餐,但早餐並沒有出現。數小時後,獄警告知他們,廚房有一名囚犯驗出 COVID 陽性,因此整個廚房的職員都要隔離檢疫。當日,獄中沒有人收到早餐,他們不知道何時有食物下肚,甚至不肯定食物會否送到。

到中午時分,丁點米飯、椰菜和一小塊肉來了。類似的餐點持續了兩天,及後恢復標準監獄餐,雖然不好吃,但至少有營養和飽腹感。然而,用餐時間變得無法預測,每日的用餐時間都是隨機的。肉和奶製品經常已變質,有時飯菜根本不會來。

一哮喘囚友死於囚倉 囚友擠牆邊等數小時待屍體移走

在 2 月 22 日早上,Bickett 及囚友得知一名男子死於其囚房內。Bickett 指,醫院職員不敢接觸屍體,同房其他在囚者因而與屍體同處一室數小時。「等待屍體被移走時,該些在囚者驚恐地擠在牆邊。」最終,該男子並沒有驗出有 COVID,而 Bickett 及囚友沒有被告知他的死囚。Bickett 在文中說:「但他,就如我們所有人,都被鎖於倉內數星期,連基本需要都得不到。」

港府其後發新聞稿,指該名 35 歲在囚人士患有哮喘,並有濫用藥物紀錄,一直需要接受院所醫院治療及跟進。當日上午 7 時 16 分,「懲教人員發現他於囚倉牀上昏迷不醒,立刻召喚支援人員到場為他進行急救及召喚救護車。該名在囚人士經搶救後於上午 7 時 46 分證實不治。」

不得出倉活動 囚友食安眠藥渡日

3 星期後,Bickett 囚倉的 8 名在囚者之中,有 5 人 COVID 陽性,他因而由一個相對舒適的病房轉到「M 座(M Block)」。他形容,「M 座」是一座大建築,內有很多擠擁、骯髒的房間,只供睡覺,房內沒有桌和椅,只有金屬硬牀和一個廁所。在正常時期,囚友朝早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離開房間,到傍晚、睡前才回到房間。由於大規劃拘禁政治犯的緣故,所有房間都很擠擁。Bickett 的囚房容量本應是 6 人,但實際上囚禁了 8 人,牀與牀之間幾乎沒有空間。在正常時期,囚倉環境已經非常不衛生、不舒適,但在疫情期間更為嚴重。

Bickett 聽囚友說,他們當時被困在那狹小睡房已達 3 個星期,一日只有一至兩次離開房間,到樓下淋浴。在囚者無所事事,只能吸煙、聊天,以及盡量睡覺。很多在囚者一日食幾次安眠藥,因為睡眠令時間好過一些。

Bickett 在「M 座」的囚房留了一晚,翌日驗出 COVID 陽性,因此被送到「F 座」的單人病房,隔離 10 日。

單獨隔離 3 度斷藥 Bickett 整晚心悸頭暈

Bickett 在文中透露,這樣的隔離很快令人變得不穩定,只消幾日,他就自言自語,在細小房間內來回踱步,他愈來愈焦慮,變得偏執及易怒。「我不是唯一,我後來知道囚友都有類似徵狀。人類是社交動物,我們不是很能夠應付隔離。」

Bickett 每日都按指示吃藥,但有 3 晚,他收不到藥,整晚心悸及頭暈,直至翌日收到藥。「這個過程的粗心和混亂對囚犯來說是非常危險的。我很幸運,少了些藥沒有殺死我——只是令我病——但其他人可能沒有那麼幸運。(The carelessness and disorganization of this process was extraordinarily dangerous for prisoners.  I was fortunate that missing my medicine won’t kill me—it just makes me ill—but others might not have been so lucky.)」

3 月 7 日,再多兩名在囚者死亡,他們分別來自荔枝角收押所及赤柱監獄。Bickett 質疑,政府發稿只是強調他們原來的情況,但沒有提及他們死前遭受到封鎖隔離。

Bickett 在文末警告,懲教署在監獄的防疫措施失衡(total lack of balance),限制在囚者權益對他們健康及福祉的損害,遠超過病毒的傷害。

「囚犯——社會中最令人厭惡和排斥的成員之一——他們的權利被寫入法律是有原因的:因為沒有權利,他們將被那些控制其命運、不關心他們福祉的人虐待。隨著新冠病毒在香港蔓延,這正是發生的事情。(Prisoners—among the most loathed and rejected members of society—have their rights enshrined in law for a reason: because without them, they will be abused by those who control their fate and care little for their welfare. And as Covid spread over Hong Kong, that’s exactly what happen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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