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間房與伏特加﹕香港與俄羅斯的共同之處

香港與俄羅斯首都莫斯科相隔超過七千公里,而兩地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但大家有沒有想過其實兩者是有着極之相近的地方。香港人予人的感覺是精明勤奮,而俄羅斯人則被稱為戰鬥民族,但如果要找一樣事物代表這兩個地方,相信很多人第一時間會聯想到香港那密密麻麻,但又擠擁不堪的樓宇,而關於俄羅斯則會是被當地人奉為「生命之水」的伏特加。這兩地的代表事物其實正好透視着政府管理社會的方法,細察之下更可發現當中的共同之處。

經歷數個月各類限制活動的防疫政策,香港人終於在 4 月 21 日迎來首階段的放寬措施。但是對部分港人來說,解封後第一時間要去做的事並不是與朋友聚會,亦不是做運動或到戶外散心,而是「睇樓盤」。這種現象或許是香港獨有,不過在房屋供不應求的時代,要成功置業並不容易,而對某些人而言,這正是投資的好機會,因此可謂見怪不怪。然而在瘋狂樓價的背後,最得益並不是那些成功買樓又或是用作投資的小市民,而是香港政府。

香港一直自詡是奉行低稅率政策的自由城市,不過只要細察當中的稅收項目,便可知這說法相當有問題。在薪俸稅及商業稅之外,香港政府一直透過一種間接稅來支撐整個行政機關的運作,而那便是賣地收入。在過去二十年,賣地一直是香港政府重要的收入來源,有時更佔該年度超過百分之二十的庫房收入。可以想像,如果沒有高樓價則沒有高地價,香港政府的收入將大為縮水。換言之,香港市民在交薪俸稅以外,置業期間亦在為香港政府庫房作出貢獻。

即使選擇不買樓,亦不代表能逃過這種間接稅,因為地價同時影響住宅或商業單位的租金,因此不少港人在負擔不起買樓及貴租的情況下,也只能住在狹小的板間房。另外,亦有商戶怨言自己其實是在為業主打工,即是說細微如購買商品,到餐廳用膳等日常活動,總少不免有部分花費流向租金,而租金的收益正是支撐高地價的因素,從而使香港政府得以高價賣地,填補庫房。

住屋是每個人的必需品,因此在社會是有剛性需求,而香港政府正是看中這點,因此便可透過賣地來為其帶來穩定而可觀的收入。但是俄羅斯卻不可複製這做法,畢竟她是世界最大土地面積的國家,不過俄羅斯政府也相中在其社會文化中,一樣具有剛性需求的商品,而那便是伏特加。我們都知道,現在俄羅斯政府的收入很大比例是透過出口石油及天然氣,但有沒有想過伏特加在俄國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與石油無異,同樣可為政府帶來豐富的稅金,而其收取的方式與香港政府賣地方式一樣,也是一種間接稅。

俄羅斯人很喜歡喝酒,而酗酒更是歷屆俄羅斯政府都表示要致力解決的社會問題。但是俄羅斯人這無酒不歡的習性並不只是文化使然,政府的推波助瀾反而要為此負上更大的責任。事實上,伏特加酒在未加工時是沒有顏色、沒有味道,因此有人戲稱喝伏特加酒與把酒精擦拭身體根本沒有分別。在歐洲其他地方,較為受歡迎多數是啤酒、葡萄酒或威士忌,但是為什麼俄羅斯人偏偏鍾情於伏特加?那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與其他酒類相比,伏特加的釀造方法簡單,成本亦極之低廉,只需要一個簡單的蒸餾室,一個用來加熱發酵酒漿的火爐,以及幾個木桶來收集凝結了的濃縮酒精等設備,而原材料則是當地盛產的黑麥或小麥。換言之,普通家庭也能自行製作伏特加,又或是價錢應該相當便宜,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因為俄羅斯政府是嚴禁民間私自釀酒。

早在 1649 年,在沙皇統治下的俄國已立法規定,人們不可在指定的酒館以外的地方購買或出售伏特加,其後又禁止私人釀造伏特加,因此伏特加的製造及銷售可謂由政府完全壟斷。人們如果要喝酒,也只能到當地的酒館,而這些酒館正正是政府賺取收入的工具,因為他們都須向政府繳納租金。而俄國人也明白這道理,因此他們會稱這些酒館老闆為「吻誓人」,因為他們親吻了東正教的十字架,以此向沙皇宣揚效忠。

雖然這些酒館也提供其他酒類,不過由於伏特加的價錢為最低,亦較容易使人醺醉,因此對於當時佔俄國人口比例最多的農奴而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後來由於伏特加這門生意實在有太高利潤,俄國政府更是每四年把指定地區管理及經營伏特加貿易的經營權拍賣出去,情況就如香港政府拍賣土地相近。據估計,在沙皇及蘇聯時期,關於酒類的稅收可佔國家收入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因此即使過去多年俄國政府都宣言要解決國民酗酒問題,但最終都只能無疾而終,因為一旦成功,將大大影響政府的收入,情況亦如香港政府揚言要解決住屋問題相近。

由此可見,當年俄國農奴到酒館喝酒,其實就如香港人買樓一般,是在常規稅以外的另一種式為政府提供收入,而政府也樂於以這種間接的方式進一步榨取他們微薄的收入。然而在政府得到收入的背後,社會卻要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如醉酒駕駛、家庭破碎、國民預期壽命短等問題(男性的平均預期壽命還不到 65 歲,遠低於世界平均水平),加劇醫療負擔以及影響社會生產力。

雖然說現時關於酒類的收入只佔俄羅斯政府的百分之二至四,在與國家利益沒有牴觸的前提下,俄羅斯或許真的可以解決酗酒問題,不過這始終是其積習多年的社會問題,因此絕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善。另外,俄烏戰爭爆發後,西方國家對俄羅斯能源出口的制裁,會否使俄羅斯政府重新考慮利用伏特加這個能生金蛋的商品,那麼屆時要解決酗酒問題便真的是遙遙無期了。至於香港,要解決高樓價問題,則必然會衝擊可為政府帶來可觀收入的高地價政策,那麼特區政府真的可以狠下決心這問題嗎?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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