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練乙錚:從《六盤冷水》到《六道溫泉》,如何延續香港民族運動?

2019 年後是本土思潮已經繁盛的證明,卻時來亦勢移,「本土」一詞不再局限於本土,多少心懷本土壯志者,之後逼於安危東奔西走。 2021 年初練乙錚一篇《六盤冷水》,及時地醍醐灌頂,令許多迷失者執著眾看清現實,但反省吾身之餘亦對前路茫然,「清醒然後迷惘,因為不知路在何方」。後隔半月,練老盛上再另撰文《六道溫泉》,雖然迴響依然,當中卻更多是異議批評。

最近練老將過去幾年所述鴻文整合,出版成《驚心集》一書,兩澈清泉固然亦有所收錄,事隔近乎兩年再論,雖然「唔算好長時間,好多嘢都未確切」,惟練老感覺《六道溫泉》文末所指之泡沫化的確或多或少,「年輕人好似入咗個迴旋」。他指本土派過去所批評泛民的做法行禮如儀,「但要證明超越到過去,個 burden of prove 依架就落咗去年輕人到」,卻近來亦不見得有新方法,多是因利成便的日子「精神延續」,練老坦言對此亦心有焦急。

過去練老在《六道溫泉》一文中,曾以市場經濟的角度出發,探討沒有大台的後抗爭時代中香港人仍該如何自處,亦引伸出「獨立戰工群」的核心思想。有批評者認為經濟市場和社會運動中的社群前設不同,兩者難以直接對比,尤其文中提出自由競爭的概念,指市場會創造出「市場自動制裁機制的社運版」,認為當運動的遺產,不同的共有資源都顯然有限時,任由社群汰弱留強,終只會因資源分配問題導至更多內部紛爭,故一個「大台」才是後抗爭時期的所需。

練老同意社會運動的遺產的確有限,無論是國際組織的補助,以非弁利機構的模式營運,抑或香港人的集腋成裘,這種 community capital (社群資本)都無可能無止境的無限供應源源不盡,「如果用呢個模式去抗爭就死硬,注定失敗」,但練老亦解釋「獨立戰工群」概念的本意並非要每組小眾競爭資源,反而是各個小眾開拓資源。

「運動要延續就係要搵到錢,有錢先可以維持運動」,練老認為不可能人人都將抗爭、政治成為本業,「 2019 年好多人都只係週末戰士,亦只能週末戰士」,故參考猶太人的歷程,「獨立戰工群」其實是希望一般人重投正常生活,在自由經濟中開拓市場,獲得更多資源後,行有餘力參與抗爭。

「咪做返個正常人,掌握一門求生技能搵到錢,成家立室孕育下一代」。練老觀察到近年香港人對生育的意慾大大下降,他提出如果要繁殖率保持在二以上,才能令民族有延續的基本,否則當香港民族的基數只會隨著時代更迭而自然消減,就更勿論如何延續抗爭。然而當香港的下一代紛紛離散各地,在一個缺乏母語的環境下長大,尤其眼前已有不少新一代移居外國後,母語口音已有所渲染時,練老同意相對於猶太民族,香港民族沒有信仰的維繫,甚至因為香港獨特的地緣,文化亦難言別樹一格,故香港說的保存並傳承,對延續香港民族甚為關鍵,故一套有系統性整理的香港話教育便十分有需要,「不過都唔需要大台啊,三兩個語言學家都足夠。」

練老點明大台其一大弊處是人際關係,舉例早前曾有團體揭竿籌組海外議會,卻一時間論議紛紛,歸根究底是難免的芥蒂,「到時大家又有情緒喺度,又搞到失去信心」。況且隨著港人流落四方,說得出的大城市都有香港身影,地域限制又阻礙資訊流通,與其強行籌建大台,小眾地各自爬山,有需要才整合更為實際。

練老笑指今次出版《驚心集》其實也算是《六道溫泉》的延續,雖然只是過去的鴻文整合,但三大方向:攻擊、外望、內視,卻不單是「獨立戰工群」所能做的行有餘力,一個籠統的分工,同時亦為今日無論離散留守,在各層面為香港付出時的港人,可引以為導的一個三分方向。

「呢啲係三五成群都可以做」。攻擊聽聞駭人,但練老認為作為群體就應有攻擊性的工作,亦當然是合法的行為,「對方做緊啲咩就踩落去」,舉例早前有人會將中國網民的瘋言妄語加以翻譯,令外界對中國有更清楚的認識。能讓外人了解中國的醜惡外,也要讓他們有所對比,外望的工作正是面向友好的,可合作的群體,無論是開拓資源的經濟市場,抑或當今不少社運人士仍落力進行的遊說工作,都是將香港民族的招牌向外傳遞的一種。但當然最重要是要好好內視,在攻擊和外望的工作之外,練老認為維繫自身社群的工作才最為核心。訪問中練老反覆強調「香港人要生仔」,培養下一代的一切周邊配套,無論教育育兒,或是守望相助的維繫,都是整套理論的基礎,照顧好自己,才能成為有能力的獨立戰工。

看清香港民族群體,梳理問題了解不足,再加以改善。就如討論中,練老雖曾言兩年間許多事未有確切,但不少變化或夠令論述不太貼切,但「做唔到一啲嘢,慢慢就會完」,所以出版會名為《驚心集》,練老是希望透過重提不同「內視自己、外望友好、直視,攻擊政權」的三步曲,再次為逐漸沉寂的社運抗爭敲打驚鐘,保持焦慮,步步驚心。

《驚心集:後雨傘運動香港政治評論》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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