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後港青憑劇作《半生瓜》奪臺北文學獎 本月 6 至 8 日在臺演出 設廣東話專場

《半生瓜》故事發生於一個香港唐樓單位,已遷走多時的女兒突然而至,正磨刀霍霍的母親匆匆從廚房走出來應門,手裡仍拿著刀。接著,母女展開一場既現實又幽默的對答⋯⋯

香港土生土長、在臺灣修讀劇本創作碩士的 90 後青年劉紹基,憑這部黑色喜劇贏得第 23 屆臺北文學獎舞臺劇本組評審獎。劉紹基即將把作品帶上舞台,本月 6 至 8 日在臺北萬華區的「曉劇場」演出 4 場,其中 1 場為廣東話專場。

劉紹基接受《同文》專訪時透露,《半生瓜》故事的靈感,來自兩宗發生在香港及臺灣的慘案。


《半生瓜》故事裏的母親(左)和女兒(右)。(鴿屋 攝)

記者問起《半生瓜》劇情時,編劇劉紹基反問記者:「你看了劇本嗎?我劇透沒有問題吧?」導演黃曉暉一派自信地插話:「你(劉紹基)即管劇透。入到劇場看,會有所不同。」劉紹基遂安心回答。(以下內容含劇透)

《半生瓜》有 3 個主要的人物:患有失智症的「父親」、長期照顧患病丈夫的「母親」、久未回家的「女兒」。某日,女兒突然回家,聲稱趁父親節送上親手做的糯米糍給父親品嘗,但母親著女兒不要打擾在房間熟睡的父親,女兒唯有留在客廳和廚房陪母親聊天。

貫穿《半生瓜》故事的,就是母女之間富有幽默感的日常對話。劉紹基用喜劇基調去說一個悲劇故事,直到劇情推進至尾聲,女兒得知父親原來早就不在房間裏,氣氛瞬間扭轉,揭露出一個沉重的結局,「如此真實的事,應該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出來。」

黑色喜劇背後,是創作人的人文關懷。「我不是想批判社會失能或人性淡泊,我不是做這樣的批判,而是回到人——個人的選擇,見到背後社會的面貌。」

劉紹基透露,寫《半生瓜》的觸發點,是他多年前在香港讀到一則新聞報道,關乎一對夫妻,事件細節不詳,總之老婆斬甩了老公的頭顱。「我覺得,嘩,為何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背後的原因會是甚麼呢?」這報道對他衝擊甚大,故他腦海裏一直留下印象。

劉紹基近年到臺灣深造劇本創作,為了盡快了解、融入臺灣社會,他經常開電視看本地新聞,因而發現臺灣也發生過一個非常相似的慘劇,「一個照顧者想幫對方解脫,他/她本身也很辛苦了,就斬甩對方的頭顱。」

「斬甩頭是一件很暴力、血腥的事,感覺非常衝擊。通常要很恨那個人、很狠心才會做這件事。但我覺得他們的出發點是愛,因為愛對方,才會做這樣的事。當中的衝突、違和感,令我好想寫出來,尤其是我發覺這是比較⋯⋯所謂 universal 的事——香港有,臺灣也有,最近有同學給我看新聞,原來日本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劉紹基表示,受戲劇導師、《半生瓜》導演黃曉暉影響,他一直關心社會。早於 2014 年,仍在香港讀大學本科的劉紹基,已和黃曉暉合作,製作探討香港城鄉關係的舞台劇《土豪》。 (鴿屋 攝)

動筆寫《半生瓜》劇本時,劉紹基正在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簡稱「北藝大」)劇場藝術創作研究所讀碩士班的第一年下學期。他最初用國語寫,但同學評說他的中文不夠生活化,建議他改用廣東話寫,學期尾搞「讀劇會」時,也可以請香港演員用廣東話來讀。他遂接納同學的建議,改用廣東話寫《半生瓜》劇本,也為「讀劇會」準備了書面語版劇本,讓臺灣的老師和同學參考,最終北藝大同儕對《半生瓜》的評價不俗。

劉紹基隨後把《半生瓜》投書第 23 屆臺北文學獎,結果,這個以香港社會和人物為藍本設定的故事,也打動到臺灣的評審,贏得舞臺劇本組評審獎。評審之一、北藝大戲劇學院戲劇學系名譽教授鍾明德形容:「對話圍繞著年紀、食物、爸爸,苦中作樂真不簡單。有一定的演出效果,因為內容就是很現實、真實的問題:如何照顧家庭、生活。」另一評審、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顧問耿一偉稱讚《半生瓜》「有戲劇性張力之外還有社會面,記錄了某個當下、某個社會階層」。

隔離島的故事

《半生瓜》將於本月 6 至 8 日在臺北萬華區的「曉劇場」演出 4 場,3 場為國語場,1 場則為廣東話專場,演員全程以廣東話演出,附有中文字幕。兩位演員本身是香港人,同就讀於北藝大,兼顧國語及廣東話演出。

「我們堅持自己的背景是香港人,也會堅持每部劇都有廣東話的製作,一方面是想把這語言保存下來,同時想讓臺灣人也享受到這個廣東話演出,我們一定有字幕,這某程度上促進了臺港交流。」劉紹基表示,希望把香港戲劇帶到臺灣,與臺灣作文化交流,「以友好的『隔離島』(鄰島)的身份去做這件事。」

劉紹基 2018 年赴臺入讀北藝大之前,在香港一直有參與劇場創作及演出。今次《半生瓜》的導演黃曉暉,正是劉紹基昔日一位戲劇導師。

2020 年初,劉紹基從臺灣回港過新年,期間跟黃曉暉拜年,並提議一同參與「臺北藝穗節」——演員在香港排戲,再到臺北演出。如此促成了劉紹基和黃曉暉首部臺港合作作品《自然程序》。不過,演員排練《自然程序》後,因香港疫情嚴峻,最終沒法到臺灣演出,劉紹基唯有在臺灣另覓演員去完成製作。

《自然程序》的製作被疫情打亂,但劉紹基和黃曉暉籌組劇團繼續製作的心意並沒有終斷。二人成立「隔離島劇團」的想法在 2020 年萌芽,翌年隨著黃曉暉移居臺灣,劇團正式啟動。

黃曉暉解釋,劇團取名為「隔離島」有多重意思,「香港是臺灣『隔離』(鄰近)個島、臺灣是香港『隔離』個島,大家又很 isolate,她們各自是個獨立的地方,又因為疫情,彼此隔離了。」

《半生瓜》編輯劉紹基(左)與導演黃曉暉(右)。二人相識近十年,曾合作製作多個戲劇項目。(鴿屋 攝)

既以「隔離島」定位,劇團是否傾向呈現臺港觀眾均有共嗚的故事?劉紹基坦言,他不會分臺灣、香港,只想說好故事,「我們不是 aim at 把純香港製作帶到臺灣演出,或者 adapt 臺灣的元素之後誕一個作品出來。光是用廣東話來演已很難搞,處理到之後就會有很有趣的臺港交流。」

劉紹基舉例說,臺灣人不會說「愛情結晶品」、「糯米糍」,也聽不懂「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國語演出要轉用其他字眼,「愛情結晶品」轉成「愛情紀念品」、「愛情的見證」等;「糯米糍」改作「麻糬」;「十指不沾陽春水」直接不用,以「不用做家務」等同義字句取代。

劉紹基很想保留《半生瓜》故事一些用字,例如他寫父親「登陸」,意指一個水手回歸陸地,腳踏實地工作,但為免臺灣人不理解「登陸」,國語演出會改用「靠岸」;在香港版的故事裏,女兒說父母已「上岸」,在臺灣版變成了「衝過了終點」。

「隔離島劇團」去年底曾以《閉目入神》一劇參與「北投小戲節」的戲劇演出,同樣設有國語及廣東話場次。劉紹基指,《閉目入神》有一句「我係死剩種」,他怎樣都翻譯不來,國語演出唯有改用「我是剩下的」。同樣是中文,但國語與廣東話之間的轉換,必然有調整和妥協。「我覺得,對於創作而這,這(語言)限制是良好的刺激。」

「你可能很隨性、下意識地寫了一個字,後來回想,這用字已 somehow 影響(反映)了角色的想法。他為什麼說這一句?可能是反映某種價值觀。你會再了解到自己怎樣寫這個角色、為何寫這句對白,再轉換為另一種語言時,這過程會令你更了解那個角色想甚麼,那麼,製作便更扎實、更有趣。」

上次《閉目入神》廣東話專場只有 25 個座位,最終全院滿座;今次《半生瓜》一場有逾百個座位,截至演出前一周尚餘 60 多張票。劉紹基表示,劇團仍在試水溫,測試臺灣市場能夠消化多少廣東話戲劇演出。

飾演母親(左)和女兒(右)的演員都是在臺港人,能駕馭國語及廣東話。(鴿屋 攝)
說故事的人

一個香港人在臺灣寫故事、說故事,不盡是偶然。

劉紹基笑說,自己計劃赴臺讀書時想法「天真」,他當時想像自己畢業後可以臺港兩地游走及工作,「現在當然是另一個故事啦。」

疫情蔓延、政治形勢改變,都令劉紹基不得不重新評估未來去向。

在北藝大讀碩士期間,劉紹基曾寫下一個以理大圍城為背景的劇本《Tear Guest》,也創作其他與反送中運動相關的作品。

「我們是關心社會的人,價值觀會透過作品中反映出來。一些『太正確』的內容,某程度會頗危險。」 

「雖然這些劇本目前並未曝光、未有讓所有人知道,但不代表未來不會做(演出),我也有嘗試申請一些計劃、資助,讓這些作品可以推出來,那終將有一日會有這些(政治)風險。」

劉紹基直言,不會因為題材政治感敏而停止創作。

「你問我是否預視到自己能否留在臺灣,我不知道。但你問我是否預視到自己會犯國安法,我覺得是,或者已經犯了。」

劉紹基已碩士畢業,目前以自由藝術工作者身份暫留臺灣,惟藝術家在臺灣不被視作「工作」,往後亦不能以自由藝術工作者身份申請留臺定居。

劉紹基提到,獲得臺北文學獎對於他早前申請以自由藝術工作者身份留臺有實際幫助,「就是(關乎)生存的東西,讓我可以在臺灣逗留,不必馬上回香港。」然而,他現時持有的簽證只得兩年,明年要申請續簽,「如果真的續不成,我就要返香港,我也不知⋯⋯」說著說著,劉紹基雙手掩面。

在臺灣嶄露頭角的劉紹基,對於自己如何在臺安身立命顯得迷惘。

劉紹基冀留臺發展,繼續自由創作。 (鴿屋 攝)

《半生瓜》
場次:5 月 6 日(五)19:30
   5 月 7 日(六)14:30、19:30
   5 月 8 日(日)14:30(廣東話專場,附有中文字幕)
場館:萬座曉劇場(臺北市萬華區大理街 132 – 9 號)
購票詳情: https://bit.ly/gaakleid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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