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生意未如預期 為孩子轉赴英國定居 擬續賣書滿足中文市場 意念書店老闆Carver:透過書本保存香港精神

拉下半閘,關上大門醒目的發光招牌,在西門町的意念書店就此拉下帷幕。過去一段時間,要在臺灣買香港的書籍,意念書店一直是少有的選擇,但時勢逼人,種種原因逼使店主 Carver 不得不結束兩年的心血,和家人再上路。

意念書店於去年 12 月結業。(布寒野 攝)

訪問約在書店結業後兩個月,開始未幾 Carver 的電話響起,另一頭是英國撥來的長途電話,「依家英國啱啱起身,嗰邊起身瞓覺都有電話嚟。」Carver 結束書店營運後,家眷便先行遷徙至英國,留下他一人打點書店的後續,將書退回出版社、結束公司程序的手續,和書店兩年來的每個細節一樣,一切都由 Carver 親自落手處理。

原先預期透過投資移民落腳,但那邊廂申請一直未有回音,這邊廂書店亦連月虧損。Carver 坦言早就不期望書店的投資能夠有金錢上的回報,笑指「自己又無咩宣傳」,但「無諗過蝕得咁緊要」。

「但好多嘢都唔易,喺臺灣做獨立書店都唔易。」的確在臺灣開一間理想中的書店遠比香港要容易,在香港單是租金成本已經高得難以經營,臺灣則仍可以勉強維持,但臺灣獨立書店的生存空間卻又另一方面的困難,直言不少臺灣獨立書店的經營者都要斜槓營運以維持生計。Carver 同意臺灣的閱讀風氣雖然比香港好,但書本觸手可及的環境卻是獨立書店的考驗:誠品和博客來的存在和提供的折扣不單令讀者沒有誘因要走入獨立書店,亦令獨立書店能以匹敵。Carver 亦指出,臺灣的獨立書店難以直接向供應商取書。

恰好 Carver 在港時曾在宗教書室任職多年,熟悉香港的書業出版運作,能夠有渠道找到不少臺灣沒有代理的香港出版書籍;加上「三中商」(即由中聯辦控制的三家大型書店:三聯、中華、商務)壟斷香港書業市場運作,小型出版社更難將書籍銷售到海外,令 Carver 不時將書籍買斷,變相成為在臺灣的獨家代理。

無論是書店中央的展示架上,還是肅立於一角的《榮光歲月》,在香港進入文字獄的年代後,意念書店中主要售賣的這些香港書籍,不單在香港變得一書難求,甚至在出版亦開始另覓市場尋找出路下,Carver 原先期望意念書店能成為香港版的銅鑼灣書店,「好似中國人以前咁,俾香港人嚟臺灣又可以買到香港啲禁書,而且地點西門又就腳」,但一場疫情,香港的人出不來,於是香港的書也回不去。

但回望兩年,Carver 說就算重新選擇,開書店依然會是投資移民當下的第一,甚至唯一選擇。「本身就好鐘意睇書,平時無嘢做又會行書店,書已經係生活嘅一部份」,故他在填寫計劃書時「一諗就書局」,「揀自己鐘意嘅嘢,唔想做啲唔真實嘅工作」,但也同意在書店的經營上,應該要將書籍種類拓闊。

不過 Carver 亦笑言「其他唔關香港嘅書,放咗上架到就無咩郁」,反而回流不了香港的書,Carver 說有更多被臺灣人「購留」,直指慕名前來購買香港書籍的,一半以上都是臺灣人,可見香港在臺灣的關注度。他舉例不時會有臺灣人說要學習粵語,一次購入整套《迴響》(以粵語入文的香港文學雜誌),更有臺灣讀者特意托 Carver 協助訂購香港書籍。意念書店的最後一個顧客,就是趕在打烊前來取書的一位臺灣婦人,一定數量的書籍,都是臺灣難以尋覓的香港出版。

難以尋覓香港書籍的又何只臺灣,Carver 的下一個落腳地英國,不只香港書難求,甚至中文書亦難謀。意念書店結業的晚上,Carver 鄭重地將幾本書收好,說是要帶去英國的書籍,因為有人在當地託 Carver 訂書。不少讀者也提議在英國重操故業,Carver 也坦言在英國,中文書店有一定需求,指自己將搬往的小鎮雖然有40多戶香港家庭,鎮上三間書店卻無一有中文書販售,形容比起香港書籍,在英國中文的兒童書籍市場更大,「唔少家長都希望仔女可以繼續學到中文。」

「我依然都好感激臺灣,就算最後我拎唔到身份證,都無怨無恨。」Carver 說正是臺灣的兩年,令他和家人都得以從每日壓抑的香港中停一停。即使書店虧損連連,在香港言論和出版自由打壓屢屢下,他更覺得書店的意念遠比賺錢重要,而臺灣正是讓他實現的地方。只是適逢孩子年屆學業的關鍵時期,才令 Carver 思前想後決定離開臺灣,離開讓他「喘咗一口氣」的國家。

「英國可能係 next station(下一站),到真係退休,我估,都會想返臺灣。」

萍水相逢,無從離棄,失憶蝴蝶,細水長流。

萍水相逢,是緣份,也是巧合。

意念書店的店址,上家是另一名香港人、著名導演蒲鋒所開的「電光影裡」,是某次萍水相逢的認識,令原址的香港味得以尚存;如今另一次萍水相逢的認識,令原址的意念再得以延續。書店結業的消息傳出後,又多了不少緣份到店結會,書店帷幕拉下後,就有人提出接手書店,「傾過都覺得對方有心,理念又相同,即刻都同舖主講叫租俾下一手。」

Carver 把店內和香港相關的書藉,統統轉交下一手,說不知道未來書店仍會否取名「意念」,但他確信書店的「意念」、香港的意念定能繼續承傳。

言盡於此,香港的意念是什麼意思?Carver 說是要保存一種香港精神,「香港嘅精神面貌一直都好強,尤其是呢幾年,所以好希望可以保存我哋嘅文化、語言、獨有嘅性格。」Carver 認為這些香港精神在近一兩年正不斷消失,當政府正著力譜寫另一套歷史,教育上「又洗腦又改變緊你嘅思維」時,透過書本就可以令他認識的、成長的香港得以被保存、窺看、承傳,然後再不被忘記。

「我覺得意念係不死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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