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博客】〈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逃避死亡,愛情獨白的淒美想像

文:德尼思化

香港知名文人西西,乃香港第二代作家,生於上海,小學畢業因國共內戰來港,就讀香港教大前身的葛量洪教育學院,主修英文,任小學教師,其後提早退休。

西西曾說,香港教育過度「制度化」,學校無法因材施教令她不喜歡這份工作。真正讓她有滿足感,是工作外的寫作,就像筆名西西是在街頭的方格子跳飛機之意,自在嬉戲。

五十年代創作至今,成就香港文學經典,《我城》、《哀悼乳房》、《飛氈》等。鄭樹森言,西西小說追求講故事的方式。由傳統現實主義,至後現代、魔幻敘事,正如黃繼持說,西西的作品致力於獨特創新。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其實是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的。但我和夏之間的感情發展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使我自己也感到吃驚。我想,我所以會陷入目前的不可自拔的處境,完全是由於命運對我作了殘酷的擺佈,對於命運;我是沒有辦法反擊的。/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乃西西的知名短篇。故事講述女主角專職殯儀,為死者化妝,她因為與死亡親近,備受社會群眾遺棄,面對愛人即將知道真相,吟誦悲情之書。

愛情的渴求,是人所共有對生命的希望。西西在此篇小說擅用語言的多重歧義,這樣的一個女子,本應期待尋得愛侶;這樣的一個女子,又因職業難有戀情。

/那麼,你的工作是什麼呢。

他問。

替人化妝。

我說。

啊,是化妝。

他說。

但你的臉卻是那麼樸素。

他說。/

情人夏以為,我的職業是替活人化妝,活人而非死人,這原乃最常見猜想。夏的光明、天真,我的掙扎、無奈,在通篇的對話,形成張力,推動情節。

小說全是由我坐在咖啡店,等待愛人,等待夏到來,帶他去看自己的工作場所前,喃喃自語,反覆自傷自憐的抒情獨白。凡人在命運殘酷的擺佈,無法反擊。

/到了那個地方,一切就會明白了 。夏就會知道他一直以為我為他而灑的香水,其實不過是附在我身體上的防腐劑的氣味罷了;他也會知道,我常常穿素白的衣服,並不是因為這是我特意追求純潔的表徵,而是為了方便我出入我工作的那個地方。附在我身上的一種奇異的藥水氣味,已經在我的軀體上蝕骨了,我曾經用過種種的方法把它們驅除,直到後來,我終於放棄了我的努力,我甚至不再聞得那股特殊的氣息。/

抒情之能浪漫,在於現實的難以撼動。西西具體描繪了殯儀化妝的特殊面貌,防腐劑的氣味蝕骨,觸撫骷髏的雙手,我遊走生與死的邊界,別人視之為幽靈。

學者段義孚《逃避主義》一書指出:人類文化進程,全在努力埋葬死亡,努力把所能感受到的污濁物清理乾淨,屍體腐爛,污穢貧民窟,臭味即死亡。

/這雙手,夏能容忍我為他理髮嗎,能容忍我為他細意打一條領帶嗎?這樣的一雙手,本來是溫暖的,但在人們的眼中已經變成冰冷,這樣的一雙手,本來適合懷抱新生的嬰兒的,但在人們的眼中已經變成觸撫骷髏的白骨了。/

仿佛「動物面對烈焰,田農驟遇飛蝗」,換言之,人類天性害怕、逃避死亡。我愈不膽怯,愈是看見愛情即將消逝,面對夏的熾熱,我只能坦承所有秘密。

小說不斷出現愛情面對現實的脆弱,諸如父母逼嫁,為了報恩又或認命的女子。愛能征服一切,抑或反被一切征服?愛是否「表面上是非常剛強、堅韌,事實上卻是異常地懦弱、萎縮;充了氣的勇氣,不過是一層糖衣」?

/夏帶進咖啡室來的一束巨大的花朵,是非常非常地美麗,他是快樂的,而我心憂傷。他是不知道的,在我們這個行業之中,花朵,就是訣別的意思。/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鮮花如同送葬,灑落於墓穴棺材,花瓣四散,如此淒美。所有都是女子的抒情幻想,揭曉之後,夏到底會依舊明朗,或尖叫離開,此乃小說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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