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在過去近八十年期間，即使仍不時有戰事發生，不過都是集中在某些地區，並且規模有限，因此難免令人有種錯覺，人類已進入和平的紀元，然而俄烏衝突的爆發使我們明白到戰爭從未遠去。另外，由於俄烏戰事的發展勢必影響國際格局的變化，甚至有可能觸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因此現時世界對戰爭分析的渴求可謂從未如此高漲。
在過去一個月，透過不同專家的解釋，我們了解到現代武器對戰局的影響，如標槍及刺針飛彈如何協助烏克蘭抵抗俄羅斯的坦克軍團。然而如果不以現代武器的角度，而採用經典軍事名著《孫子兵法》來分析俄烏戰爭的情況，以及預測未來的走向，又是否可行？
《左傳》有句名言﹕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直譯意思便是對國家而言，最重要的事宜不外乎祭祀與戰爭。古人有授命於天的概念，因此祭天或祭祖正是為了彰顯在位者的合法性，不過只在名義上合法是不足夠，因為還需要有力量來震懾各方，而這方面往往便是透過戰爭來證明。簡而言之，祭祀與戰爭其實便是統治者從文化上及軍事上鞏固統治地位的方法。來到現代，自由、平等、民主等概念的誕生令到政府的合法性已由君權神授走向民主選舉，因此祭祀對國家的意義已近不復存在，然而武力的壟斷仍是國家維持其統治不可或缺的部分，由此可見戰爭的重要性。
由於戰爭對人類社會是如此重要，關於它的書籍固然是汗牛充棟，然而如果要數當中至為經典的著作，那麼或許便是乞今為止，仍被軍事專家奉為圭臬的《孫子兵法》了。關於《孫子兵法》，最為人熟悉的是三十六計，然而如果細閱書中的內容，不難發現孫子甚少提及計謀，因為他更為著重的是戰爭的指導原則。戰爭的武器及表現形式或會隨時代而改變，如由戰車走向騎兵，由騎兵走向火砲，但是戰爭的原則卻是始終如一，這便是為何《孫子兵法》能夠歷久不衰的原因。那麼《孫子兵法》中所提及的原則，將如何回應現時俄烏的局勢以及預測未來的發展？
首先，來回應一下關於現時的戰局對哪一方有利的說法。俄烏戰爭爆發至今已超過一個月，網上仍有不少人認為現時膠着的情況是普京有意為之，而且將會派出更為精銳的部隊拿下勝利，而普京亦自言完成了所謂特殊軍事任務的首階段目標。孫子會認同這些人的說法嗎？答案當然是否定。
孫子雖然是將領，亦強調戰爭對國家的重要性，如在書中開首便清楚表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亦即是戰爭會決定國家的生死。然而，他並不鼓勵戰爭，甚至認為應該盡量避免戰爭，因此才會有「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說法——要去到發動戰事，用兵攻城的地步其實已是下下的方案。
為什麼孫子認為戰爭應可免則免？因為這對國家的虛耗極大，「其用戰也貴」，長期用兵會國用不足，甚至令到周邊的國家有機可乘，因此他直接指出「兵貴勝，不貴久」。換言之，孫子的指導原則便是能不用兵便儘量不用，如果逼不得已要發動戰事，也應力求最快速度完結。那麼回看現時俄烏現時的局勢，現時兩軍膠着的情況明顯是對俄不利，因此不可能如坊間或普京所言，一切盡在俄羅斯的計劃之中，這一點是無可爭辯，正所謂「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
那麼為什麼要普京會陷入現在的困境？孫子會直接指出，那是因為他的情報分析有很大的錯漏。《孫子兵法》全書約六千字，但若要用一句話來概括當中的核心思想，那麼便是「先勝而後戰」，即勝負的結果其實早在戰爭發生前已經出現了。這說法或許有點令人不解，但孫子的確是這麼想，因為他認為勝負其實只是一系列影響戰果的因素集結而成的具體呈現，而這些因素在戰爭發生前都可以用來參考計算，亦即是說如果情報足夠及準確，其實是完全可以預判戰爭的結果（「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
《孫子兵法》當中為人熟悉的名言，「知己知彼，百戰不貽﹔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貽」正是呼應這一道理。能否清楚認識敵我雙方的實力，便是決定戰爭發展路向的關鍵。由於普京在開戰前所得的情報過於片面，既不了解烏克蘭軍民的決心，同時高估了俄軍的實力，可說正正是不知彼不知己，那麼又怎麼會勝算的可能？
雖然俄羅斯敗象已呈，不過仍有不少人認為戰爭的走向並非烏克蘭取得勝利，而是走向兩敗俱傷的局面，那麼孫子會怎麼看？根據《孫子兵法》當中關於取勝的因素，烏克蘭最終拿下勝利的可能性是相當之高。孫子認為有五條知勝之道，分別是「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以及「將能而君不御者勝」。逐一分析下來，不難發現烏克蘭能夠切中當中的要求。
「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知道不能夠與俄軍正面衝突，而採取迂迴游撃的策略應對。「識眾寡之用者勝」，兵分則力弱，務求使俄羅斯軍隊在多面作戰，分散他們的力量。「上下同欲者勝」，烏克蘭全國上下一心是有目共睹。「以虞待不虞者勝」，守軍姿態以逸待勞迎撃俄軍。「將能而君不御者勝」，烏克蘭政府分工明確，而且指揮系統仍然有效運作。相對而言，如果用這些原則來評鑑俄軍的話，會發現情況是剛剛相反。因此雖然烏克蘭這刻仍處於捱打的階段，但贏得勝利之日相信是指日可待。
《孫子兵法》成書於二千五百多年前，孫子著書時當然不可能預見今天的大規模殺傷武器，不過當中的智慧及戰爭指導法則無疑仍是值得我們參考。而根據現時的軍事專家的分析，又或是以《孫子兵法》當中的戰爭指導法則來參考，俄羅斯是不太可能在這場戰爭取得勝利，因此不少人都擔心普京將可能使用更大規模的殺傷武器，如生化武器或核彈。然而如果細心思考，即使俄羅斯真的動用這些武器，其實亦不代表是取得勝利，因為屆時鳥克蘭將已被摧殘殆盡，對各方都再無價值可言，而俄羅斯亦勢必因而遭受國際間更大規模的制裁及孤立，那麼除非普京是真的如此喪心病狂，否則任何稍有理性的人都可預想這將是損人不利己，以及自取滅亡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