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農移英賣菜苗 推後園轉農田 「田中之子」黃如榮:香港人可食返香港菜?

在農田裡呱呱落地,他比任何人都討厭耕作;奮發擺脫鄉土,攀到高薪厚職,卻又不忍農作物被污染。那小伙子毅然決定脫下西裝,拾起鋤頭。他總是問道:「香港人可唔可以食返香港菜?」默默耕耘11年,當自家伊甸漸有起色成為少數有能力擴充的香港農場之際,卻迎來政治暴風雨,只好再把鋤頭長埋黃土,舉家連根拔起遠走英國。在英式後園種滿「香港菜」,轉賣菜苗力推「共同耕作」,「我流嘅係農夫血,我係田中之子」,黃如榮這樣去介紹自己。

走進黃如榮(榮哥)倫敦新莫爾登(New Malden)的後園,甫入眼前的數行農田,竟種滿港人熟悉的菜芯、紅菜頭和生菜;放在旁邊的「盤栽」,正是這些蔬菜的幼苗。「嗰陣都係買種子試,我未經歷過咁凍,唔知會唔會發芽」,榮哥說,雖然英國較寒冷,菜芯、西蘭花、小棠菜和青白菜等種植時間較香港長,但總算有收成。

黃如榮說,韓國鄰居看見他家後園的農田後,就拆走木圍欄,「打通」後園一同種植。(老三 攝)

「我唔會用鐘意嚟形容囉」,談起耕作,生於農民世家的榮哥劈頭一句,「我自細就好憎種植,好憎抆草,好想出去做個白領。點解唔嘆冷氣要俾蚊叮蟲咬?」所以他拼命讀書考上大學,「就係想脫貧,離開農夫呢個行業。」結果「鄉下仔」夢想成真,走到一間小型電子公司擔任總經理,「每日返公司就係搵啲嘢做下⋯⋯諗下去邊食晏、去邊行下」,後來成家立室,「都叫小康,上到岸。」

榮哥憶述,那時他經常北上巡廠傾生意,不少深圳、惠州及東莞等工廠均是位於「開發區」,「開發區即係農田推平,跟住喺上面開廠。政府會俾優惠吸引你去開廠,裡面任你玩,啲污水倒去後面農田無問題㗎。而後面農田就係用嚟生產蔬菜,賣俾(工廠)飯堂嘅伙記食。」

「作為農民出身嘅人,睇見農地咁樣被破壞,睇見啲菜係咁被污染,個心開始唔舒服」。有次在大陸工廠附近遇上農夫把收成的菜擱在路邊,「我問佢啲菜係咪又交去工廠,佢話轉頭交去香港㗎。我話落香港嘅菜要攞牌㗎喎,佢話呢啲有人做。落到香港咪又係去街市,咁你就知道,有咩政策就有咩對策。」

「𠴱刻發覺,受害嘅唔止當地嘅人。你喺呢度(大陸)唔食(菜),咁返到香港都唔食咩?香港人可唔可以食返香港菜?」抱著這個疑問,他作了一個瘋狂的決定,「雖然自己著住西裝,但身體裡面流緊嘅仍然係農夫嘅血。我係田中之子,阿媽喺田度生我,我唔係醫院出世。對於我來講,只要願意返去,我就係農夫。」

於是他回歸元朗錦田老家附近,租了一幅小小的荒地開墾,「本身暪住阿媽,但隔籬鄰舍見到,走去同我媽報寸。結果阿媽親自行嚟田度見到我真係耕田,嗰下差啲激死,嬲咗我唔出聲。阿爸阿媽都想你脫貧,做到總經理上晒軌道,突然唔做返嚟耕田?」

曾是電子公司總經理的黃如榮,不忍農田被污染,毅然脫下西裝去耕田。(老三攝)

「但我覺得有種使命,作為田中之子嘅使命。」他指,在香港經營農業很困難,但香港人想食到香港菜,前提是不可再讓農夫犧牲,「我個農場叫『歐羅』,因為歐羅係錢嚟。農夫唔向錢看就死硬,要提醒自己要向錢看,我一定要營運到個方式出嚟令農夫可以生存到。」

農夫鬥志一燒就11年,由2010年的7斗地(逾5萬平方呎)發展至今的20多斗地,成為本港少數可擴充的有機農場。榮哥說,去年還訂下五年大計,目標令生產更有效率,希望可讓其他農夫參考,亦令務農變成一項專業,洗脫農夫「又老又落後」的印象,「『師』係尊稱,我希望農夫以後可以被尊稱為『農業師』。」

黃如榮後園的農田種滿菜芯等港人常吃的蔬菜。(老三 攝)

不過宏願未結果,政治低氣壓已席捲全港,「我兩個仔都讀緊中學,後生仔你嗌佢唔好出去衝都幾困難。我哋做父母嘅其實做唔到啲咩,所以太太好擔心,壓力好大」。妻子提出希望讓兒子赴英升學,自己和兩子本來不想移民,「其實都無乜路你揀,爸爸得你一個可以做,農夫你唔做仲有其他人接替。」

面對陌生的環境和天氣,54歲的榮哥說,移英前已立心不再耕作,「無論精神定實物上都放低咗個鋤頭,總之生活到就算,始終喺香港已連根拔起」。在那程飛往倫敦的客機上,翻到一篇採訪自己的報道,耕作苦與甜隨即一湧而上,「農夫血」再次沸騰,「難得重新生活,係咪要再一次跳落呢個火盤⋯⋯生活係要照顧,但會唔會試下推動英國農業呢?」

到埗時正是英國最嚴寒的12月兼遇着封城,兒子們找學校的電郵石沉大海,一度感到徬徨,但他仍趁機買種子回家測試寒天和室內的發芽狀況。後來天氣轉佳,妻子和兒子都找到工作和學校。他說,早在抵埗時見到農夫市集(farmers market)已心思思想加入,但市集因封城至今年5月才重開,直到6、7月他才正式擺檔。市集一個月才舉辦一次,不足以維持生計。榮哥靈機一轉,主力網上售賣菜苗。

榮哥說,雖然英國較寒冷,菜芯、西蘭花、小棠菜和青白菜等種植時間較香港長,但總算有收成。(老三 攝)

由賣蔬菜轉賣菜苗,榮哥坦言因暫未能開設農場,自家後園地方有限,產量亦有限;加上不少港人移英後的新居都有後園,可嘗試自行種植,結果反應不俗,「香港人因為喺香港做唔到,所以嚟到都對種菜苗興趣大,我就諗下點樣教佢哋」,甚至會協助有興趣的港人將後園轉為農田。

兩度掙脫,兩度回頭。他知道,今次比上次放棄安穩生活的犧牲更大⋯⋯離開出生的土壤、離開經營逾十年的農場、離開年邁的家人,「過去十年當然有軟弱嘅時候,就好似跑馬拉松跑到就死,突然有架冷氣巴出現,你上唔上?好多人會上,但我會繼續堅持。而依家就係飲完杯水繼續跑,既然俾多次你做選擇都仍然咁行,就再無空間俾你後悔,所以我會比喺香港時意志更堅定」。

「如果第日有人問起我做盛行?我會話我係農業師」,「田中之子」黃如榮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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